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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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开天窗的人不配谈恋爱

-作家 x 作家助理
-写着玩,勿上升
-作家助理与作家的脑洞出自电影《口白人生》


    白敬亭踩着皮鞋踏过满地潮湿的旧报纸碎片,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夹杂烟酒味的空气简直要让他窒息,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定居于此就感到头疼,而且这楼道的水泥墙斑驳不堪,锯齿状的裂痕像蛇一般蜿蜒至角落,瑟缩进名为阴暗的窝。他忍不住想,住在这些墙后面的人都是什么模样的?穷困潦倒、特立独行,或是短暂落脚于此的普通房客?这疑问当然不会得到解答,但可以确信的是,其中一面墙后方正住着这次他负责的作家,这也是他这趟来访的目的。

    白敬亭是一名作家助理。专门陪作家整理思路、寻找灵感、搜集资料,并且定期催稿好让稿子不超过deadline,迄今,白敬亭还没有在催稿方面失手过,每回都能让作家提早交稿。

    战绩实在漂亮,出版社索性直接派了白敬亭接手目前最令人头疼的作家,同事还戏称跟矛盾大对决似的,一定催得到稿的助理对上一定不给稿的作家,好一个年度大戏。但白敬亭光看见这居住环境,就想直接投降了。他想不明白,这位作家明明名气很高,经济状况完全没问题,怎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

    行吧,天才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思路。

    白敬亭对着楼道的长镜整理了下衣领,随后敲响了305房的大门。

    没人应答。

    白敬亭又敲了几下,稍微扬高音量询问,“有人在吗?”

    他隐约能听见里头似乎传来了细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清亮的“来了”,大门被打开,前来开门的是一名男子,很年轻,长得也好看,尤其是眉眼间有种特别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白松木间流转的秋风。

    “你好,你就是那位作家助理对吧?我是刘昊然,请进。”

    “谢谢,我叫白敬亭。”白敬亭礼貌性地应答,脱了皮鞋便进到室内。室内与室外能说得上天差地别,虽然堆了不少东西,但说得上干净,他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好闻的气息。这屋子的设计别具一格,靠沙发的那面是拆了油漆面与水泥层的红砖墙,有三个时钟,书柜上摆了一列奇特的异国纪念品,左边墙壁则挂满了抽象画作与歌剧海报,乍看就像没搅匀的颜料盘,或被打碎的玫瑰窗。

    灯光是偏橙的暖黄色,整间房宛如被刷上薄薄一层蜜糖,引导着嗜甜的小动物,白敬亭忽然有点恍惚,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踏入了捕猎者精心设计的陷阱。他看了眼刘昊然,只见对方依旧自若,他才从恍惚中抽身。

    最近小说看太多,想多了。白敬亭想着。


    刘昊然让白敬亭坐到沙发上,而自己随便拉了把木椅坐着,白敬亭将几份文件与他的职责向刘昊然简单说明了下,其实这些刘昊然应该都知道,但也算走个流程。刘昊然把下巴抵在椅背,时不时点点头,白敬亭此时才发现刘昊然有一个习惯很特别——在交流时,他会全程盯着对方的眼睛。这习惯听起来不起眼,甚至挺平常,但实际上日常交流中很少人能做到,至少白敬亭自身在这方面就有点困难。

    “刘老师,大致上就是这样,希望月底能先给我看进度,我会在这栋楼再租间房子,这样方便联系你,还有电话……”

    “跟我住吧?”刘昊然打断了正准备拿记事本出来写号码的白敬亭。

    “……什么?”白敬亭实打实愣了一下。

    “房东说过,这公寓的剩的空套房已经不出租了,准备重新装潢后给孩子当婚房,还有现在正值升学季,附近也没别的房子能租了。而且啊……我觉得与其他人住,也许能给我一些新灵感,一个人太无趣了。”后半句刘昊然是笑着说的,就像大学生在找能合租的伙伴。

    “还有,叫我昊然就行。”

    白敬亭下意识就想推拒,但刘昊然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住一块儿也方便,毕竟从他家到这儿的通勤时间实在很长,内心再三权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正好有空的卧房,刘昊然有模有样地带白敬亭参观家里,两房一厅一卫一厨,转不到三分钟就宣布参观完毕,白敬亭唯一得到的结论就是环境挺好的,至少他最一开始料想的糟糕情况没有出现。

    但白敬亭依然需要时间去适应这房子的奇特装潢与摆设,好比那扭曲的灯饰与空无一物的画框,这儿不像一间住屋,更像一个“场景”,作家将思绪掰碎后随意地洒在各处,白敬亭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绊倒。即便肉眼看起来是空旷的,但对于新房客而言,这里还是太拥挤了。

    刘昊然去泡咖啡了,白敬亭索性自己在客厅晃悠,书柜有许多书,不只有世界名著和现代诗集,甚至还有几本漫画,这倒是挺符合刘昊然的年纪。书的排列方式似乎也有独属于作家的巧思,有些按种类、有些按书皮颜色或材质,白敬亭发觉有一排全是法国作家,却独独有一本英国作家的作品,奥斯丁在司汤达与雨果等人之间格格不入,像嵌不入的拼图,而多出的钝角就是英吉利海峡。

    白敬亭望向拿着两杯咖啡走出来的刘昊然,指了指那本奥斯丁的书。

    “按理来说,这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儿?”

    刘昊然似乎有些意外白敬亭会察觉到这种小细节,将咖啡放到桌子上后才笑着回话,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轻巧地攀上画框与书柜,说不定还攀上了白敬亭的指尖,如同作家令人摸不透的思绪一样,谁能知道呢。

    “是啊。正因为不该在那儿,所以我才放在那儿。”


-

    刘昊然之所以令出版社头疼,是因为他卡在一个剧情点上,而迟迟无法下笔,但刘昊然的名气与才华是出版社绝对无法割舍的。白敬亭看过前面的稿子了,停滞的剧情点是主角卡森斯究竟是否要与一名大他许多岁的女子在一起。整本书的主轴并非爱情,在一起的话对推动剧情没有意义,甚至会让后面写起来有过多顾虑。但刘昊然又觉得人总要有七情六欲,这样才是活生生的人。

    这几周白敬亭提出不少建议,无论是写作方面或是调整状态的方面,但绝大部分在说出口后他自己就否决掉自己了。他想起之前同事调侃的话语,面对这场矛盾大对决,他可能快束手无策了。

    “也许我应该放任他们在我的想象里延伸剧情,或是代入自己,模拟一遍。”刘昊然将写着两种剧情发展的纸,用磁铁固定在小白板上头。

    “你要陪我一起模拟吗?”刘昊然抱着抱枕问,白敬亭应了声好便站起身子,这阵子他经常会陪刘昊然模拟,最一开始他对于自己模拟的是女方而感到有些尴尬,但后面也习惯了,这也算工作之一。角色性格虽然无法代入,可许多事情得亲自做过才会发觉一些细节,就好比推开门时的声响,或是擦肩而过所带起的微风。

    “电影仍在播放,瑟琳摸黑坐到卡森斯的身边,咬下了手中的苹果。”刘昊然的声音一向很具叙事性,白敬亭按照内容拿起了颗苹果,坐到了刘昊然身边咬了一口。刘昊然望着白敬亭张口咬下红苹果,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漂亮的线条起伏着,刘昊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感官被挑动了。

    这感受跟他第一次打开门看见白敬亭时相似,打从那时刘昊然就一直想不明白,上帝在创造白敬亭时究竟都在想些什么,眼角有痣、喉结底下有痣,上帝是故意在引人思绪万千的地方做下记号吗。

    “然后呢?”白敬亭见刘昊然停顿了一阵子,便将手在刘昊然面前挥了挥,刘昊然这才将视线落回稿子上头,心不在焉地念稿。

    “然后,他们在沙发上亲吻。”

    等到说出口刘昊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段落,他跳段了,亲吻是别处的情节才对。但他又坏心眼地让话语在空气多停滞几秒,而不是及时去修补。白敬亭动作僵了僵,耳根子都红了,盯了刘昊然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认真?”

    刘昊然笑,“逗你玩呢。”

    白敬亭干巴巴地骂了句滚,随后便拿着苹果去找水喝,刘昊然把头探出沙发椅背,稍提高音量喊了句:“白白我忘了说,那苹果其实没洗过!”,换来了白敬亭的一句我去你的。

    刘昊然忍不住去想,要是他说他是认真的,那么白敬亭会不会照做呢。

-

    那天过后刘昊然的稿子写得很顺利,白敬亭却没感受到应有的舒坦,反倒有几分心烦意乱。他想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也想不明白刘昊然在想些什么,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并且将所有多出来的思绪全用不动声色来覆盖住。

    除开这些心烦意乱,和刘昊然当室友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有趣的。前几天白敬亭把书柜的奥斯丁给拿了出来,换成了莫泊桑,刘昊然便把莫泊桑拿出来,换成了阿加莎。两个人对此乐此不疲,直到有回白敬亭放错了书,放成了德国作家,这场攻防战才以刘昊然胜而告终。

    还有一回刘昊然在想身为酒吧驻唱的卡森斯该对瑟琳说什么情话,白敬亭便帮刘昊然手机整理了不少知名著作里头的情话做参考,连几首歌曲背后的故事都搜集起来,作家助理可谓非常敬业。刘昊然翻了几页,想起了卡森斯的迟钝,便让白敬亭也想一个,还特别提醒要和歌手有关,结果半天过去了,白敬亭只想得出一句:你是我的提词器。

    刘昊然笑得不行,还被给白敬亭打了。

    这房子也逐渐多了点白敬亭的痕迹,不再像一开始那么令人不适应了。最一开始白敬亭老误以为还在自己家里,每回熬夜意识不清醒,一出客厅就直接往右边的卧房钻,但那是刘昊然的房间。刘昊然好几次坐在客厅看着白敬亭一脸尴尬地从房间退出来,但几个月后就没再见过了,一部分是因为白敬亭渐渐习惯往左边走,一部分是因为白敬亭发现自己走错也懒得走出去了,脑袋往床上一砸,从此认周公当爸爸。

    所幸疲惫都没有白费,截稿日前三天刘昊然便将稿子给了白敬亭。出版社很高兴,还送了瓶酒和一只名牌钢笔,白敬亭也挺高兴,这下他不用打破之前的记录了。当天晚上白敬亭便开始整理行李,打算明早搬回去,这样时间上正好能与下一份工作接轨,刘昊然倚靠在门框看着他整理,没多说些什么。

    白敬亭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偷瞥了刘昊然一眼,却正好与他四目相交。两人都愣了下,白敬亭突然感觉前阵子积压的那些心烦意乱仿佛要破土而出,他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想和刘昊然说清楚,可该怎么说?能怎么说?话语到嘴边又硬生生拐了个弯,问出口的只是一句那瓶酒打算怎么处理。

    因为两个人平时都不喝酒,谁拿了都用不太着,但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刘昊然提议干脆把那瓶酒打开,咱俩把它解决了,白敬亭应了句走着,便去了客厅拿酒。两人窝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两人已经很少有像现在这么尴尬的时候了。

    白敬亭只要一尴尬就会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西喝,不知不觉数杯酒下肚,一阵子后便感觉意识有些涣散,仿佛陷在酒液中载浮载沉,细碎光影尽被揽入温热酒气之中,融化成一场触礁的梦。橙黄色的灯光把玻璃杯刷上一层薄蜜糖,刘昊然也有些醉了,他望着白敬亭眼角的痣,只觉空气中尽是从书中摘下的字句,他忽然特别、特别地想碰他眼角。

    也许他当初并非留下了一位作家助理,而是捉住了一片风。而风停留在哪,飞向哪,他是无法决定的。

    白敬亭闭着眼靠在沙发椅背休息,墙上那三面时钟滴滴答答在转动,过了好一阵子,刘昊然伸出手在白敬亭眼前挥啊挥,白敬亭都没有反应。刘昊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是触景生情,就这么低声念起了之前那段稿子,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与滴滴答答的时钟对话。

    “卡森斯想不明白自己的追求以及前方的路,宛若索伦城的铜像,两条路他都只看得见失去一切的未来。也许他应该停下了,及时止损。”

    “电影仍在播放,瑟琳摸黑坐到卡森斯的身边,咬下了手中的苹果……”刘昊然声音很轻,如果不跳段,那么接下去的一句便是卡森斯离开了房间,独留瑟琳与依然在播放的老电影。

    如果现在出去找间小旅店过夜,明天早上就不用亲自送白敬亭走了,也算是一种好聚好散。刘昊然并不打算准备说出最后一段,手撑在沙发上直接站起了身子。

    “为什么不接着说。”

    白敬亭的声音从身旁响起的那刻,刘昊然彻底愣住了。

    良久后才回过神来,意外地望向打断自己的白敬亭,只见对方张开了双眼,醉意褪了大半,眼底剩的都是清醒。有那么一瞬间,刘昊然好似听见了咬下红苹果的脆响,和蝴蝶振翅的声音。

    书架上唯一的德国作家大概是这场对白之中,有且仅有的一位听众。

    “然后他们在沙发上亲吻。”

    “我的作家,请问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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