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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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红的范畴(上)

-师生

-勿上升



教室今天的吵杂不同以往。


过去的吵杂声都是发散的,与灰尘一同漂浮,数种微不足道的日常不足以构成鲜明的指向性,像一把沙子扔进沙漠,各自滚落到四方,谁也找不到往后的踪迹。但今天不一样,无数语句围绕在同一人身上,像个会吃人的漩涡,刘昊然并不是太喜欢这种感觉,索性埋头睡了一早自习,不参与讨论。


直到教室门被老师推开,班上才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可安静的空气似乎又透露了些心照不宣。


刘昊然抬起眼望向讲台上神色自若的老师,实在难以将那干净的脸庞和那些传闻做连接,也很难相信这人就是学生们近日议论的焦点。唯一有迹可循的地方大概只有老师嘴角那红艳艳的伤口和袖口内隐约可见的青紫,伤口很小,可那张脸太过清冷了,只要有一点浓重色彩都会被衬得格外明显。


这老师姓白,全名叫白敬亭,是教语文的,和这颇具诗意的名字很相称。刘昊然觉得这样的人就该坐在高高的书堆上头,任着细框眼镜滑到鼻尖,而不是被与学生打架的传闻给缠住。


这事儿其实也不大,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老师会和已经毕业的学长打起来,校方看在那学生家庭背景硬的份上更是避而不谈,可青少年就爱在这种事上大做文章,短短几天就有好几种故事版本传遍校园。最广为人知的版本是两人喜欢上同个学姐,学长才会在毕业后才回来算账。


刘昊然不太相信这些谣言,他并不认为白老师会是这样的人,至少看起来不像。他望着台上讲课的白敬亭,视线却下意识停留在嘴角的伤口上,他想起了点烟时打火机窜起的一星火光,和先前偷吻过他的学姐那涂出唇角的口红。


也许他不只想起了那些,这世上红色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印泥、玫瑰花、窗框上头的红椿象、大城市里会吃人的霓虹灯,就连时间都像只红色的大象,人人都想盗走那象牙。


但直到半天过去,停留在刘昊然脑子里的还是老师嘴角的那一小片红色。


一种摇曳的、濡湿的红。


教室天花板的吊扇还在转,扇片晃来晃去,连同少年的心思一起在空气中盘旋。


刘昊然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不在状态。


还没到放学时间,刘昊然却已经拎着书包翻过后墙。他说不准今天的自己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去细想,只想找个地方把这种状态给清扫掉。今天撞球馆没什么人,刘昊然和柜台的陈哥打了个招呼后便直接走了进去,球馆烟味很重,通风也不好,沉甸甸的气息有点像地下停车场,里边还有一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的人在打撞球。


刘昊然见着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们学校的学长,之前一起打过街篮,学长身边还站了一个女孩子,是学长的女朋友,也是高三的学姐。


“昊然?怎么来了,过来一起玩啊。”


学长朝他挥了挥手,刘昊然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就不了,我去后边帮陈哥点杆子。”


刘昊然走到后边的隔间,坐在椅子上来回数着铁架上的球杆,他每次来球馆都不是为了打撞球,只是想有个地方待着。他心不在焉地数了一阵子,听见后方有脚步声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便恰巧与学姐撞上视线,她背着光,但依然能勉强看清轮廓。


“怎么不开灯?”她问了句,但似乎也没有要帮忙开灯的样子,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昊然你一个人闷在这儿不无聊吗,不过来和我们一起打?”学姐朝他笑了笑,大波浪卷发披在肩上,唇上的口红依然是显眼的正红。刘昊然没来由地联想到老师嘴角的红,他被自己的联想给搞愣了,连回话都慢了一些。


“妳不也没和他们一起打吗?总是在旁边看着。”刘昊然笑着反问,学姐点了点头,朝刘昊然走近了些,“你还挺关注我呀?”


距离很近,刘昊然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馥郁的麝香缠上了手腕,学姐像是不在乎男朋友会不会发现这边的动静一样,径自俯下身子靠近刘昊然,伸出手去勾他颈脖、去勾那摇摇欲坠的青春。


刘昊然也不推拒,仰着头顺着她,他知道她不过是贪图这片刻的刺激罢了。若有似无的拨撩、落在眼角的缱绻,昏暗的灯光让女孩改短的校服裙摆都变得耐人寻味,青涩与成熟的界线被红艳艳的口红抹去。这样的试探不是第一次了,从上回在球场角落偷吻他后,她便时常有意无意地这么做,但只有刘昊然才知道真正被试探的对象其实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也许她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只是口红实在太任性、太不讲理了,细碎的情感也被尽数盖过。


又有其他脚步声靠近,学姐起身后退了几步,略匆忙地理了理衣摆,没几秒便见学长朝这里探头,而刘昊然依然是那副自若的样子,就像这世上平白消失了三分钟一样。他将身体向后倾,两个椅脚晃来晃去,歪着脑袋笑着说:


“学姐,上回借的唱片记得还我啊。”





白敬亭将家中客房整理干净,随后才躺到沙发上头休息,怀里抱着米灰色棉麻抱枕。嘴角的伤口还没痊愈,偶尔扯到时还是会疼,他能感受到学生们频繁落在这伤口上的视线,但伤口这么小,贴绷带反而会更显眼,白敬亭叹了口气,一想到那些风言风语便感觉太阳穴在发疼。


他又想起先前答应亲戚的事儿,于是太阳穴更疼了。


有个远房亲戚的朋友准备出差,便托亲戚问问能否将家里的孩子暂时寄住到白敬亭家,白敬亭本想拒绝,但当初来外地教书时那位亲戚帮了他不少忙,现在报答人也是应该的,因此便应了下来。


按照日程,明天那孩子就会搬过来了,幸好听说是个高中生,这年纪有自理能力应该不至于太难照顾,课业上他也能稍提点。


手机震了一下,他伸长了手去勾桌子上的手机,滑开屏幕,原来是亲戚把孩子的名字和学校等信息给发了过来。


“……刘昊然?”白敬亭愣了下,有些讶异。


他对刘昊然印象挺深的。


成绩很好,交友圈也广泛,虽然不算是坏学生,但也远说不上是个好学生。不少老师都对他挺头疼,因为这小孩交友圈很杂,可以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同学见过他进出撞球馆和街头篮球场,但刘昊然从没惹出过事,所以老师也不知道该管还是不管,管了太逾矩,不管又怕学生哪天被带坏。


白敬亭并不擅长应付刘昊然这种学生,要猜出这种学生心底在想些什么实在太难了,自有分寸的模样看不出一丁点青少年的叛逆,反而更像是把大人们的心思给摸透了的样子。他不清楚刘昊然真正的性子,但之后还要同他相处好一阵子,要是他把小孩给教偏了得怎么和他爸妈交代。


白敬亭长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的吊扇开始自我怀疑当初为什么答应了这事儿。


……算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白敬亭想着。


跨出第一步的那天很快就来临,白敬亭帮忙刘昊然把休旅车后头的行李给搬进房子,直到都搬完了,一行人才聚在车旁。刘昊然的母亲似乎有些放心不下,拉着儿子万般叮嘱,刘昊然也不嫌烦,连连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让她别操心,还说能有机会住外边其实挺好的。


白敬亭目送刘昊然的家人开车离开,上前拍了拍站在原地的刘昊然,道:“进屋里吧。”


“好,以后还得让老师多多关照了。”


白敬亭有些不习惯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被喊老师,尤其是在自己家,他本以为刘昊然只是不习惯改称呼而已,但刘昊然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做什么都喊他老师。白敬亭和他说不用喊老师,喊白哥或直接喊名字就行,结果刘昊然笑着应他:“那我喊白白行吗?”


他没多想,只当刘昊然这是青少年身上容易出现的现象——以逾矩为得意的资本。而且还是一种有分寸的逾矩,距离拿捏得刚刚好,要是推开他还会显得自己太小题大做。


白敬亭是个慢热的人,对于一个刚需要熟悉起来的人,刘昊然似乎对他太亲昵了些。但真正令白敬亭感到不适的是刘昊然身上那无所不在的疏离感,亲昵、疏离两个极端共存,像被线缠绕的瓷瓶,时而放松时而拉紧,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坠地。


他揣测不出刘昊然在想些什么,刘昊然却好像只用了半天便将他看透了,总能不轻不重地踩在让他感到窘迫的点上。太准确了,就像是故意要看白敬亭为难的样子,但那小狗般的眼神却又让白敬亭感觉他好像真的是无意的。


整理完行李时间已经很晚了,白敬亭帮刘昊然把窗子关上后便走出客房,捎上门前还不忘提醒刘昊然早点睡,明天早上得上课。


“我知道了。”刘昊然坐在床边应了声,就像掐准了点一样,在门即将关上前一刻才道:“老师,晚安。”


白敬亭拉上门的手一滞,最终还是回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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